纪委的谈话室。
一盏大功率白炽灯悬在头顶。
光惨白惨白的。
把这屋里的一切都照得没处躲，没处藏。
墙壁是米色的厚软包。
所有的声音，还有绝望，都死在了里面。
秦川被钉在一把特制的椅子上。
手腕，脚踝，全被锁死。
动弹不得。
对面，罗志刚和另一个调查员一左一右坐着，就是两尊没温度的石像。
桌上，那封匿名举报信摊着。
字字淬毒。
“秦川，你上副科，是不是苏晚晴给你开的后门？”
“你和雅筑集团董事长王雅什么关系？她那五个亿的投资，你拿了多少回扣？”
“李伟案子里的那五十万，最后去哪了？你敢说你一分钱没碰？”
问题一个接一个砸过来，不给人喘气的空。
罗志刚是黑脸，声音又粗又硬，每个字都带着威胁。
另一个唱红脸，假惺惺的劝。
“小秦啊，你还年轻，前途远大，不要自误。把问题说清楚，组织上会考虑给你一个机会的。”
秦川心里只有冷笑。
一唱一和。
老掉牙的套路。
他表面上却是一副认真配合的样子，每个问题都回的滴水不漏。
“我的提拔完全符合流程，所有文件都可以查。”
“王雅女士的投资是高市长亲自拍板的重点项目，所有钱怎么走的都有银行记录，我个人没经手一分钱。”
“李伟的赃款，已经由公安机关一分不少的追回来了，卷宗都在。”
他的回答无懈可击。
但罗志刚根本不听。
他们不是来查案的。
他们是来定罪的。
罗志刚见他不松口，猛的一拍桌子。
“秦川！你不要不知好歹！到了这里，还敢嘴硬？你以为你的那些后台能保你多久？我告诉你，没用！”
秦川垂下眼帘，一副被吓住的样子。
实际上，他全部的心神都沉进了脑子的系统界面里。
在一行行冰冷的数据流中，一个名字，在黑夜里亮得扎眼。
【破局关键人物：钱菲菲。】
钱菲菲？
这名字是道闪电，劈开了他的脑子。
江州电视台的当家花旦。
王牌新闻栏目《焦点追踪》的主持人兼首席记者。
秦川的脑子里，立刻跳出那个女人的样子。
她不是那种传统的美女主播。
身上有股野劲儿。
一头利落的及肩短发，五官明艳，特别是那双眼睛，总烧着一团火，看人时带着股能把人看穿的锐利。
最要命的是她的身材。
电视上，她总是一身剪裁合身的职业套裙，把那副要人命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
可越是这样，越是勾人。
布料紧绷。
底下是勾魂夺魄的曲线。
纤细的腰，挺翘的臀，还有那双被黑丝包裹的，笔直修长的腿。
她往镜头前一站，报的明明是严肃的社会新闻，可屏幕前的男人，眼睛总会不自觉的往下跑。
一个把知性跟性感捏合到极致的女人。
一个男人做梦都想按倒，却又不敢轻易碰的女人。
秦川集中精神，系统关于钱菲菲的详细信息慢慢展开。
【人物：钱菲菲】
【职位：江州电视台《焦点追踪》栏目首席记者】
【与钱文博关系：父女】
【当前第一欲望：摆脱父亲的控制，做出真正有影响力的深度报道，揭露社会的黑暗面。】
【隐藏欲望：对其父钱文博的虚伪和霸道极度厌恶，渴望用自己的方式证明，她和她父亲不是一类人。】
尽然是钱文博的女儿？
秦川的心脏狠狠抽了一下。
他差点笑出声。
钱文博啊钱文博。。。
你以为你布下了天罗地网，却不知道，你自己最大的软肋，最要命的罩门，就是你的亲生女儿！
一个大胆到疯狂的计划，在他脑子里炸开。
。。。
与此同时。
市委办公厅，综合处处长办公室。
苏晚晴快疯了。
她再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高跟鞋敲的地板又急又乱，心也跟着乱。
平日里那个清冷高傲的冰山女神，这会儿半点影子都没了。
身上那件香奈儿套裙，因为来回走动，衣角已经起了细密的褶皱。
真丝衬衫的领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她自己焦躁的解开了，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和精致的锁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那张绝美的脸上，哪还有半点平日的冷傲。
她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
打给省城家里的电话，回话却让她不要插手，静观其变。
很明显，钱文博的能量，让苏家都感觉棘手，不愿意为一个前途未卜的年轻人轻易出手。
她又打给高市长的秘书周良，想请高市长出面。
周良的口气很为难，只说高市长正在主持一个极其重要的全市经济会议，暂时走不开。
苏晚晴懂了。
都是托词。
高天明不是不出手，而是在等。
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官场上，救人如救火是错的。没有十足的把握前就出手，不但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高市长在等秦川自己，撬开一条缝。
可他怎么撬？
纪委那地方，进去就是一层皮肉，出来就是一身伤。
苏晚晴越想越怕，她第一次这么无力。
她猛的停下脚，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胸口剧烈起伏。
脑子里，全是秦川被带走时，对她说的最后两个字。
“信我。”
苏晚晴咬着下唇，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
秦川，我该怎么信你？
。。。
一天的审讯结束了，罗志刚没能从秦川嘴里掏出任何想要的东西。
秦川被暂时带到了纪委内部的留置室。
一个比谈话室更小的房间。
一张床，一张桌子，没了。
“报告，我要上厕所。”
秦川对着门口的监控喊。
很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走了进来，带他去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一路上，秦川都在用系统不动声色的扫描这个年轻人。
【姓名：张毅】
【职位：市纪委实习生】
【当前第一欲望：成为一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不畏强权、伸张正义的好干部。】
【隐藏欲望：对罗志刚等人栽赃陷害逼人认罪的行为看不上。】
就是他了！
秦川心中大定。
卫生间里，秦川借着洗手的机会，从裤子内侧的夹层里，摸出了一张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蜡丸纸。
他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以防万一。
返回留置室的路上，经过一个拐角，秦川脚下忽然一个踉跄，身体撞向旁边的张毅。
“小心！”
张毅下意识扶住他。
就在这一瞬间，那颗小小的蜡丸，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滑进了张毅的夹克口袋里。
“谢谢。”
秦川站稳身体，低声说了一句。
张毅扶着他，只感觉手心一热，多了个什么东西。他心里一惊，下意识就想拿出来。
秦川的声音，幽幽的钻进他耳朵里。
“年轻人，你想做个好人，还是做一条狗，自己选。”
张毅的身体猛的一僵。
他看着秦川被带回房间，铁门“哐当”一声关上。
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手心里全是冷汗。
过了很久，他才颤抖的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了那颗蜡丸。
捻开蜡丸，里面是一张被叠成细丝的纸条。
张毅躲进一个无人的杂物间，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展开了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字，潦草又有力。
“找江州电视台记者钱菲菲，告诉她，我知道她一直在追查的‘城中村改造项目资金黑洞’的全部线索。”
城中村。。。资金黑洞？
张毅的瞳孔猛的收缩！
这个案子他听说过，是江州近几年最大的一桩悬案，涉及金额好几个亿，因为牵扯到太多人，最后不了了之。
而钱菲菲，正是当年第一个想揭这个盖子的记者！
秦川，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张毅拿着纸条的手，抖得厉害。
他知道。
这张小纸条是炸药。
能把江州的天，给炸翻了！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把纸条交给罗志刚，自己也许能得点赏识，从此成了钱书记的“自己人”。
或者，按照纸条上说的，把它交给钱菲菲。
那意味着，他将站在钱文博这位市委副书记的对立面！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照着他年轻又纠结的脸。
这盘棋，他一个屁都不是的小实习生，也被卷了进来。
这一步，是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