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偏院,
日影西斜,
将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
屋内,
崔令姜指尖冰凉,
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玄色令牌从贴身的暗袋中取出。
带着体温的坚硬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无法带给她一丝暖意,
却仿佛握住了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经历了昨夜禁书楼外的惊魂,
这令牌此刻在她手中,
更添了几分沉重与不祥。
她将它置于案上铺就的素白宣纸中央,
就着窗外所剩无几的天光,
再次凝神审视。
那繁复的星纹旋涡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愈发幽深难测,
细密的刻痕仿佛不是人工雕琢,
而是自然生长于这奇异材质之中。
“你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她喃喃自语,
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家族的压力、长房嫡母的警告、昨夜险些暴露的恐惧,
以及那个神秘黑影留下的冰冷余香,
都化作了无形的鞭子,
催促着她必须尽快解开谜团。
她尝试着回忆那本《杂纂秘要》残卷中关于“星轨密文”的零星记载。
记忆如同被触动的蛛网,
细微的线索纷纷浮现。
书中似乎提到,
某些古老的密文并非单纯依靠图形解读,
而是需要与特定的“密钥”或“参照”相结合。
密钥?参照?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令牌本身。
除了表面的星纹,
它浑然一体,
找不到任何机关按钮。
她试着用手指按压那些突出的星点,
用力旋转令牌的边缘,
甚至将它靠近烛火微微烘烤,
又迅速拿开,
怕损坏这唯一的线索,
这一切操作却皆一无所获。
焦急、挫折与不甘如同细小的蚂蚁,
开始啃噬她的耐心。
难道方向错了?
她闭上眼,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将令牌的形状、触感、那奇异材质的每一分特性在脑中细细回溯。
忽然,
她想起昨夜慌乱中,
指尖似乎曾感觉到令牌边缘某处,
有一圈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凸起。
她猛地睁开眼,
将令牌侧立起来,
对着光线最亮处,
指尖极其轻柔地沿着边缘一点点摩挲。
屏息凝神,
全副心神都凝聚于指尖那一点微末的触感之上。
找到了!
在令牌较宽一端的侧缘,
确实有一圈细如发丝的环状凸起,
与令牌本身几乎融为一体,
就算刻意寻找,
也几乎难以发现。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试着用指甲轻轻抵住那圈凸起,
小心翼翼地向一侧旋转。
“咔。”
一声极其轻微、几近于无的机括轻响!令牌顶端那原本浑然一体的星纹中心,
那个深邃的漩涡图案,
竟应声微微弹起了一丝几乎可以忽略的缝隙!
崔令姜几乎要屏住呼吸!她强压住激动,
用指尖捏住那细微的缝隙,
缓缓向上提起。
原来,
这令牌顶端竟是一个巧夺天工的、严丝合缝的盖子!盖子内侧,
同样刻满了更为细密复杂的微型星图,
而盖子之下,
中空的令牌内部,
赫然藏着一卷被仔细卷起的、色泽微黄、薄如蝉翼的奇异绢帛!
她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小心地用镊子将那卷绢帛夹出,
在案上轻轻铺展开来。
绢帛极薄,
近乎透明,
上面并非文字,
而是用某种特殊的、近乎黑色的墨料,
绘满了无数更加微小、更加复杂的符号、星点与连线。
这些图案的排列方式古怪异常,
完全不类任何已知的文字或星图体系,
更像是一种天书般的密码。
而在绢帛一角,
用稍大些的墨点,
标注着几个极其古拙的、她从未见过的特殊符号。
这……便是令牌隐藏的秘密?
狂喜之后,
是更深的茫然。
这卷天书般的绢帛,
又该如何解读?那几个特殊符号,
又代表着什么?
她怔怔地望着那片墨迹,
脑中飞快搜索着所有看过的典籍。
忽然,
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里的记忆碎片闪入脑海
——那本《杂纂秘要》的残破封底内页,
似乎用一种类似的、近乎装饰花纹的古体字,
模糊地印着几个词,
其中有一个的写法,
与绢帛上某个符号竟有七八分相似!
那个词是……“枢”?
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她猛地起身,
扑向床榻暗格,
慌乱地翻找出那些她平日里搜集的、关于密码古字的零散笔记和手抄残页。
指尖飞快地掠过一页页泛黄的纸张,
目光饥渴地搜寻着任何可能与绢帛上符号对应的信息。
光线越来越暗,
她迫不及待地点亮油灯,
昏黄的光晕笼罩着案头,
将她专注而焦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如同一个正在与无声命运搏斗的孤独舞者。
一个个符号被勉强辨认出来,
组合在一起,
指向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名词
——“璇玑玉衡图”。
这似乎是一种极其古老的、基于星象运转规律的加密方式的总称!而这卷绢帛,
或许就是需要用特定方法解读的“璇玑密文”!
然而,
如何解读?“璇玑玉衡图”的运用法则早已失传,
那本《杂纂秘要》也仅提及名称,
未有详述。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仿佛又被浇上了一盆冷水。
崔令姜无力地坐回椅中,
望着灯下那卷布满天书的绢帛和那枚静静躺在旁边的冰冷令牌,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明明秘密就在眼前,
却隔着一层无法捅破的窗户纸。
她缺少最后一把关键的钥匙。
就在这时,
窗外隐约传来更夫敲响初更的梆子声,
悠长而空寂。
与此同时,
一阵极轻微的、几乎与风声无异的叩门声,
突兀地在她闺房门上响起。
笃。
笃笃。
节奏轻缓,
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味。
崔令姜浑身一僵,
猛地抬头,
惊疑不定地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心跳,
骤然漏了一拍。
是谁?!
芸儿不会这样敲门。
巡夜的婆子更不敢深夜叩响小姐的房门。
难道……是昨夜那个黑影?还是……其他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