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刚过,京城的雪才化完,南疆还带着湿暖的风。但一份从广西镇南关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却让整个京城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信管上是代表绝密的黑翎血字。
广西边陲,一个小小的凭祥县城,回春堂医馆。
“师父……这……这脉象……不对劲啊!”
年轻的医馆学徒阿贵,刚给一个邻村送来的病人搭完脉,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他手里的丝帕掉在地上,声音都开始发抖。
坐堂的老郎中陈伯安听见声音,眉头一皱,放下手里的药杵快步走了过来。
病人是个壮汉,本是附近峒寨的猎户,三天前说是上山打猎回来吃坏了肚子,又吐又泻。家里人只当是普通的着凉,背到医馆来,想请陈郎中给刮个痧,开几贴祛湿的草药。
可现在,那汉子躺在门板上,早已没了壮实的样子。他面色青紫,嘴唇干裂,双眼紧闭,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虽然盖着两床厚被子,身子却控制不住的哆嗦。
“邪入少阴,寒热错杂……不对……不对……”陈伯安搭上那汉子的手腕,只觉得脉搏又沉又细,跳的飞快,可一按就没了,这是阳气快要断绝的凶兆!
他心里一沉,连忙掀开病人胸口的衣服,想看看舌苔和胸腹有没有问题。
然而,就在衣服被掀开的那一刻,不只是小学徒阿贵,就连行医三十年的陈伯安,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汉子古铜色的胸膛上,布满了诡异的黑色闪电花纹!
那花纹细密扭曲,从心口向四周蔓延,像是无数黑色小蛇钻进了他的皮肤下,吸食着精血!
“蛇……蛇蛊!!”
阿贵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他虽然没去过广州,但年前那场广州防疫战早就通过大明日报和说书人的嘴,传遍了帝国的每个角落。蛇蛊那恐怖的黑色花纹,更是被画成了图,贴满了大明每个县城的布告栏!
“快……快去报官!”陈伯安毕竟见识多,他强压下心里的慌乱,声音嘶哑的对那吓傻的病患家属吼道,“别动他!谁也别碰他!阿贵!关门!把医馆大门给我死死关上!从现在起,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
他很清楚,这不是普通的病。
这是能让广州那样的百万大城,一夜之间变成死地的……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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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三年,春分第二天。京师,紫禁城,御书房。
当广西巡抚衙门动用飞燕最高等级加密渠道,把这份十万火急的奏报送到朱见济面前时,这位年轻的帝王,刚刚结束和李泰等人关于望远镜二次改良的技术会议。
他脸上的笑意,在看到那管涂着黑漆、烙着血色骷髅印记的信管时,随即消失了。
“陛下,广西八百里加急,凭祥、龙州、宁明三县,几乎同时爆发大规模疫病!”小禄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病患……病患症状和广州的蛇蛊异病一模一样。而且……而且发病更快,更猛,已经有好几个村寨……十室九空!”
“知道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朱见济的反应,平静的可怕。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惊慌,只是默默接过那份薄薄的奏报,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奏报上的每个字,都仿佛带着南疆的血腥和湿热,扑面而来。
“凭祥、龙州、宁明……”他轻声念着这三个名字,随即快步走到墙上那幅巨大的地图前,目光落在了广西的版图上。
那三个小小的县城,正好钉在了大明与安南(今越南)交界、地形最复杂、管控最薄弱的边境线上。
“他们这是看准了我大明的软肋啊……”沈炼看着地图,脸色凝重的说道,“陛下,广西一向有小蛮荒的说法,境内土司林立,民风彪悍,又和安南接壤,边境混杂不清。那些妖人在这里投毒,一旦疫病失控,往北能侵扰两广腹地,往南能波及各藩国,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何止是软肋。”朱见济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杀意,“他们以为,朕刚刚打赢京察的硬仗,正是得意松懈的时候;他们以为,朕的目光还停留在泰西的金融博弈上。所以,就想在朕的后院,点一把火!”
“好个智者会!朕倒是小看你们了!”
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扫过在场所有心神不宁的臣子。
“传朕军令!”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惊雷一样,在安静的御书房内炸响。
“命:兵部尚书于谦,即刻入值军机处!内阁首辅沈炼,坐镇京师,总揽政务!”
“命:皇家防疫总局,立刻启动烛龙一号最高等级防疫战役!刘思敬、钱铭,率第一、第二批医疗专家组,携带所有库存的永熙活血清及科学院最新研制的防疫器械,即刻由海路,分赴泉州、广西两路!”
“命:靖海舰队!”朱见济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一直沉默的年轻将领身上,“平南侯陈安澜听旨!”
“末将在!”陈安澜一个激灵,立刻出列,单膝跪地。
“朕命你,即刻返回广州!亲率你麾下,在马尼拉湾一役中活下来的陆战第一师,水陆并进,用最快的速度,奔赴广西镇南关!从现在起,朕给你先斩后奏的权力!广西全境,皆为战区!凡有不从号令、勾结外敌、散播谣言的,无论土司、流官,先斩后奏!”
一道道命令,从这位帝王口中发出,精准又冷酷,瞬间便将整个庞大的帝国机器,彻底切换到了战争状态。
“陛下……广西形势复杂,妖疫又如此凶猛,您……万万不可再有亲征的念头啊!”于谦看着朱见济眼中那熟悉的,近乎疯狂的战意,颤声劝道。
“于少保放心。”朱见济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却让在场众人不寒而栗。
“这一回,朕不去。”
“但是……”他顿了顿,一字一顿的说道,“朕的刀,要去。朕的怒火,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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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三年,春分后第五天。广西,凭祥城外,南疆第一道防线。
当京师的八百里加急军令,和那支由几十个顶尖医疗专家组成的皇家特遣队,几乎同时抵达这座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边陲小城时,整个广西官场都为之震动。
新任广西巡抚,看着那些穿着白色隔离服、戴着鸟嘴面具,抬着一个个他见都没见过的古怪箱子,从挂着皇家龙旗的战船上下来的人,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刘……刘院使!您……您可算来了!”他一把抓住为首的太医院院使刘思敬的手,老泪纵横,“城里……城里快顶不住了啊!染病的人越来越多,前天……前天连城里的守备都倒下了一半!”
“抚台大人别慌!”如今的刘思敬穿着特制的蓝色医官服,神情沉稳,指挥若定,再也看不出当初那个守旧老夫子的样子。“一切,按陛下亲定的防疫手册来办!”
“第一梯队,立刻进城,划分污染区、半污染区、清洁区!所有重症病患,一律转移到城外新建的隔离病院!不许再和家人混住!”
“第二梯队,格物所的后生们,立刻搭建临时化验室!所有病患的血样、呕吐物、排泄物,分类编号,立刻进行镜下分析!我需要在一日之内,看到这次蛇蛊变异的详细报告!”
“第三梯队,把所有库存的永熙活血清,优先用来救治我们受伤的兵士和医官!记住,救人的人,也是宝贵的战斗力!”
……
整个防疫工作,高效又有序的展开,让那些早已被瘟疫吓破了胆的广西地方官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这才明白,为什么京师的那些同僚,会对这位年轻的皇帝佩服到那种地步。
然而,城内正紧张的进行着防疫战,城外,另一场危机却已悄然酝酿。
凭祥城外,通往安南的茶马古道上。一处由靖海舰队陆战队临时设立的关卡前,气氛异常紧张。
“让开!都给老子让开!”
一个皮肤黝黑,头戴银饰,身穿虎皮坎肩的壮汉,正骑在一匹高大的滇马上,用马鞭指着面前一排排举着燧发枪、神情冷漠的陆战队士兵,嚣张的吼道。
他,是附近黑水峒的土司,侬智勇。侬家在这一带,当了几百年的土皇帝。
“侬土司,我再说一遍!”负责守卡的陆战队百户李铁牛,一个山东大汉,声音冰冷,“奉皇家防疫总局军令!为防妖疫扩散,凭祥百里之内,都是战区,任何人不准擅自进出!违令的,按通敌处理,格杀勿论!”
“通你娘的敌!”侬智勇身后,一个尖嘴猴腮的马帮头子也跟着叫嚷起来,“李百户,咱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汉官打你们的仗,我们马帮跑我们的生意!现在,你一句话就把爷爷们的财路给断了?我这批运到升龙城(今河内)的蜀锦,要是误了交货的时间,这个损失,你担得起吗?”
“少废话!”李铁牛“咔嚓”一声,将手里的燧发枪上了膛,“我只认军令,不认银子!侬土司,你再敢上前一步,就别怪我这枪子儿,不认得你这身虎皮!”
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侬智勇的脸色变了变。他身后那几百个拿着弯刀的峒兵,也明显有些害怕。他们再悍勇,终究是血肉之躯,哪里见过这种百步之外就能取人性命的神火器。
就在侬智勇进退两难,场面僵住的时候,一名陆战队哨探,却神色慌张的从远处飞奔而来。
“报告百户!”那哨探在李铁牛耳边,飞快的低语了几句。
李铁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怎么?怕了?”侬智勇见状,以为对方是忌惮自己人多,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嚣张的神情。
李铁牛没有理他。他只是转过头,死死的盯着不远处那片瘴气弥漫的密林,眼中满是杀意。
片刻之后,他抬起手,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命令。
“全员戒备!戴上防疫面罩!准备……”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的说道:“准备——**作战!**”
就在侬智勇等人还以为这汉官是虚张声势的时候,李铁牛身后的副官,已经把一份刚收到的紧急情报,用旗语发向了城内的临时指挥部。
情报的内容只有几个字,却足以让远在京师的朱见济,都感到后背发凉:
**“报告总局!隔离区边缘,发现无生教徒踪迹!其行迹诡异,正于林中祭拜,口诵真火神咒,似在……迎接妖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