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号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共工之裔”行星的同步轨道。
近距离观察下,这颗小行星的惨状更是触目惊心。
巨大的生态穹顶并非均匀破裂,而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反复揉捏挤压,呈现出扭曲而不规则的裂纹网络。
部分区域完全塌陷,暴露出的内部结构如同被啃噬过的骨架,在真空中寂静地冻结。
地表那些深不见底的裂痕中,偶尔逸散出稀薄的、带着异常色彩的气体,像是星球垂死的呼吸。
“大气成分复杂,含有高浓度硫化物、重金属微粒以及…未知有机降解毒素。”
敖烈汇报着环境扫描数据,
“地表辐射水平超出安全阈值十七倍。生命信号集中在穹顶中央相对完好的‘枢纽区’,但极其微弱。”
“准备登陆。”
玄奘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启动了锦襕袈裟的环境稳定功能,一层淡金色的能量薄膜覆盖周身。
沙悟净检查了自己的抗蚀装甲和生命维持系统,默默地将降妖宝杖调整至非致命威慑模式。
悟空则最简单,他的硅基躯体本身就能抵御极端环境,火眼金睛警惕地扫视着下方。
八戒一边嘟囔着“这鬼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一边还是老老实实地套上了臃肿的防护服,背上应急物资包。
登陆舱脱离白龙号,穿过稀薄而有毒的大气层,剧烈颠簸着降落在枢纽区边缘一处相对平坦的着陆坪。
舱门打开,一股混合着金属锈蚀、有机物腐败和刺鼻化学物质的恶臭扑面而来,即使有防护过滤,也让人作呕。
眼前的城市断壁残垣,昔日的街道被裂缝撕裂,废弃的悬浮车和机器人残骸散落各处。
能量管线裸露在外,不时迸发出危险的电火花。
仅存的照明系统忽明忽灭,投射出鬼魅般的光影。
他们很快找到了幸存者——聚集在一座由厚重合金加固、似乎是旧时代指挥中心的建筑内。
人数不足百人,大多面黄肌瘦,身上带有不同程度的机械改造痕迹,以适配恶劣环境,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麻木。
一位须发皆白、半张脸被金属替代的老者,在年轻人的搀扶下走上前来。
他的电子眼闪烁着微光,声音通过受损的声带模拟器发出,沙哑而断续:
“外…外人?你们…怎么穿过‘星怒’的?”
“星怒?”
悟空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就是那该死的引力潮汐!”
旁边一个失去一条手臂、替换成简陋机械爪的年轻人激动地吼道,
“每隔一段时间就来一次!一次比一次强!天庭说好的维护呢?说好的支援呢?他们早就放弃我们了!”
老者,自称是殖民地的长老“苍岩”,示意年轻人冷静。
他痛苦地闭上眼,又睁开:
“尊贵的客人,感谢你们前来…虽然,可能也改变不了什么。‘共工之裔’…快完了。”
他带领玄奘等人来到一处观测窗,指着窗外那颗占据小半个天空、散发着不稳定能量波动的巨大星门结构——不周山星门。
“看,那就是我们的噩梦源泉。根据先祖留下的数据核心记录,星门能量循环系统早已失衡,压力阀值被天庭人为调高,只为满足那些核心航道的贪婪需求!每一次超载,溢出的引力能量就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们身上!”
苍岩长老颤抖着调出一个古老的便携终端,展示着一些模糊的工程数据和预言式的警告日志:
“我们的先祖,伟大的工程师共工,在被剥夺权限前就预见了这一切!他曾试图强行修正,却被污蔑为‘破坏者’…他说过,‘僵死的秩序即是枷锁,若不能温和修正,便需壮士断腕,重塑平衡!’…我们,就是那被牺牲的‘腕’!”
仿佛是为了印证苍岩长老的控诉,飞船传感器和地面监测站同时发出凄厉的最高级别警报!
“检测到超高能级引力波动!源点:不周山星门核心!”
敖烈的声音通过通讯频道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强度飙升极快!计算显示,此次潮汐规模将远超以往,足以彻底撕碎‘共工之裔’!预计冲击到达时间:三标准分!”
绝望瞬间笼罩了幸存者们。
有人瘫倒在地,有人抱头痛哭,有人则麻木地仰望天空,等待最终的毁灭。
“师父!”
悟空看向玄奘,金眸中火焰燃烧。
玄奘双手合十,眼神悲悯而坚定:
“尽其所能,护佑生灵!悟空,沙僧,八戒,准备…”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只见不远处的空间如同幕布般被猛地撕裂!
一道巨大的、由流动的液态金属构成的巨影,驾驭着一艘形似逆戟鲸、舰首狰狞、侧舷展开无数蜂巢状结构的奇异战车,悍然闯入这片空域!
共工!
祂的形态完全展现在众人眼前:
躯干并非固定的血肉或机械,而是不断流动、沸腾的汞银色液态记忆金属!金属表面并非光滑,而是时刻浮现又隐没着古老而复杂的电路符文,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智慧与怒火。其规模庞大,仅仅现身,就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战车沧溟,流线型的暗色舰体布满撞击与能量灼烧的痕迹,舰首是张开的龙首状结构,内部凝聚着令人心悸的幽蓝光芒(潮汐炮)。两侧舷展开的蜂巢矩阵并非装饰,而是高效运作的引力波阻尼器,正在疯狂吸收和偏转着星门溢出的混乱能量。
祂如一座压抑了千万年的深海火山,威严、磅礴,周身翻滚的液态金属透露出一种决绝的、近乎疯狂的悲壮与孤独。祂没有理会脚下的白龙号和小小的殖民地,所有的“注意力”都牢牢锁定在那正在失控边缘咆哮的不周山星门上。
“又来了…星怒的化身…”
苍岩长老喃喃自语,语气复杂,既有恐惧,竟又带着一丝畸形的期待。
共工发出咆哮!
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间的、液氮沸腾般的强烈引力波震荡,震得所有人(包括悟空)都气血翻涌!
“僵化的程序!眼盲的秩序!见死不救的蛀虫!”
共工的怒吼在每个人的意识中直接炸响,
“既然如此,便由我来了断!”
沧溟战车的龙首炮口光芒达到极致,猛然喷射出的却不是毁灭性的能量光束,而是一股极其凝练、高度压缩的引力奇点!
这道奇点并非射向星门,而是精准地轰击在星门附近一颗早已废弃、体积巨大的富铂小行星“天柱残骸” 上!
奇点没入小行星核心,瞬间改变了其质量分布和引力特性。
整颗小行星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推动,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划出一道违背常规物理法则的诡异轨迹,以惊人的速度直直撞向不周山星门戴森环的一个特定次级能量节点!
“他疯了?!”
八戒失声惊呼。
“不…”
悟空的火眼金睛死死盯住整个过程,
“那节点…是能量循环的冗余备份区,也是压力最集中的几个点之一!”
下一秒,撞击发生!
无声的爆炸在真空中绽放,耀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那片空域。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呈环状扩散,甚至将远处的白龙号都推得剧烈摇晃。
冲击过后,星门剧烈震颤,被撞击的节点及其周边结构彻底化为碎片。
然而,奇迹般地,主结构并未完全崩溃,而那原本即将满溢爆发的恐怖能量,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通过这个被暴力打开的“伤口”,疯狂倾泻而出,化作一道席卷而去的能量洪流,冲入了遥远的、无人居住的深空。
致命的引力潮汐,在到达“共工之裔”的前一刻,如同被扼住了喉咙,骤然减弱、平息。
星门暂时稳定了下来,虽然冒着电火花,残缺了一部分,但过载危机解除了。
共工悬浮在残骸之间,液态金属的身躯因能量过载而剧烈起伏,散发着高温蒸汽。
祂转向白龙号的方向,液氮沸腾般的声音再次直接穿透心灵:
“看见了吗?瞻前顾后的仁慈换不来生机!唯有打破枷锁,方能重塑平衡!天庭不敢做的,我做!天庭不愿担的罪,我担!”
短暂的死寂笼罩了“共工之裔”。
幸存者们从极度的恐惧跌入难以置信的狂喜,又因共工的话语而陷入复杂的沉默。
孙悟空身影一闪,化作一道流光,直接穿透了沧溟战车尚未完全闭合的入口屏障,进入了其内部核心。
战车内并非传统的驾驶舱,而更像一个被液态金属管道和全息工程界面淹没的移动工坊。
无数星门结构图、能量流向量表、引力公式如同瀑布般流淌。共工的核心——一个高度凝聚的、人形的液态金属轮廓——就悬浮在中央。
“嘿!大块头!”
悟空毫不畏惧地喊道,
“你这手‘拆东墙补西墙’玩得挺溜啊!但你知道那条被你的爆炸彻底湮灭的G-17航道,上面有多少和你脚下这些人一样的平民飞船吗?!”
共工的液态面孔扭曲了一下,发出低沉的轰鸣:
“…必要的牺牲。为了保全多数,少数必须被舍弃。这是天庭永远算不清,也不敢算的账!”
“放屁!”
悟空怒斥,
“谁的命该被‘必要牺牲’?你吗?我吗?还是那些莫名其妙就被卷进能量洪流里的倒霉蛋?!”
共工沉默了片刻,周身的液态金属流速减缓,浮现出一些模糊而破碎的全息影像。
火眼金睛自动捕捉并解读这些无意识泄露的信息碎片:
年轻的共工,作为不周山星门最杰出的首席架构师,在宏伟的星门背景下慷慨陈词,阐述着“动态平衡星轨”理论,主张星门能量应按需流动,兼顾所有星区,而非优先供给权贵。
天庭工部的官僚们冷笑着驳回了他的提案,指责其“成本高昂”、“破坏稳定”、“挑战权威”。画面切换,共工被剥夺权限,逐出核心团队。
共工驾驶着自行改装的沧溟战车,在星门阴影区孤独徘徊。祂目睹了一次次因天庭忽视而导致的险情,一次次用非常规手段暗中修正,留下“破坏者”的恶名。画面中,祂小心翼翼地引导一颗偏离轨道的小行星避开殖民星,却又在不得已时,像今天一样,制造更大的“破坏”来阻止更大的灾难。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共工之裔”殖民地的建立。这些大多是当年追随祂的工程师和他们的后代,因共工而被天庭边缘化,被迫在此艰难求存。祂视他们为子女,也视他们为自己抗争理念的活体证明,以及…因自己抗争而连累他们受苦的、永恒的罪证。
“他们…”
共工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疲惫与痛苦,指向窗外的殖民地,
“是我的血脉,也是我的罪…但我宁可背负万世骂名,也绝不做那用程序正义伪装起来、眼睁睁看着亿万生灵枯萎的帮凶!”
悟空看着眼前这个庞大、强悍却充满痛苦与孤独的存在,一时语塞。
他想起了自己当年在花果山竖起“齐天大圣”旗帜时的愤怒与不羁,想起了五行山下五百年的沉淀与思考。
破坏,或许有时是手段,但绝非终点。
就在这时,沙僧冷静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大师兄,我分析了刚才爆炸的能量逸散数据。共工大人的撞击点选择确实精准的不可思议,最大限度地减少了连锁崩塌风险…但是,爆炸的能量释放模式有细微异常,不完全是撞击所能解释…似乎有…外部能量诱导过载的痕迹。”
新的疑云,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