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三
一周后的全市教育工作推进会在市会议中心举行。邓鑫元提前半小时就到了，他穿着那套洗得发白的棉麻衬衫，手里拿着修改后的《智慧教学设备升级方案》，在会场门口等着刘明泉。
不一会儿，刘明泉来了，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衫，精神头还不错。看到邓鑫元，他笑着走过来：“鑫元，来了。别紧张，等会儿开会的时候，我会找机会提你的事。对了，纪检组的王书记也会来，他是个讲原则的人，只要你把情况说清楚，他会帮着说话的。”
“谢谢您，刘书记。”邓鑫元连忙递上一瓶矿泉水。
两人走进会场，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会场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多是各区县的教育局长和高校的校长、书记，大家穿着笔挺的西装，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手里捧着的平板上显示着“教育数字化”“新工科建设”等相关议题。邓鑫元的棉麻衬衫在人群里显得有些扎眼，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还有人低声议论着什么——显然，高晓松和陈明威的关系，以及他“得罪”了这两人的事，已经在小范围内传开了。
“别在意别人的眼光。”刘明泉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邓鑫元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会场前排——高晓松正和几个干部谈笑风生，手里端着一杯茶，神情得意。他身边坐着的，正是之前在他办公室见过的建材商，几人聊得热火朝天，时不时还看向邓鑫元，眼神里带着挑衅。看到邓鑫元，高晓松的笑容顿了顿，举起茶杯遥遥示意，那动作里的轻蔑，不言而喻。
会议开始后，市教委主任先是总结了上半年的工作，重点提及“推进教育数字化转型，补齐高校智慧教学设备短板”，随后部署了下半年的任务。轮到各部门发言时，技装处处长提到了全市高校智慧教学设备的现状，说“部分高校全息投影、AI教学终端等关键设备缺口大、老化严重，影响新工科教学推进，需要重点改善”。
邓鑫元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紧紧盯着刘明泉，希望他能抓住这个机会。果然，刘明泉举手发言了：“主任，各位领导，刚才技装处长提到的设备问题，我深有感触。前阵子我去江城理工大学调研，发现他们学校的情况特别突出。32间智慧教室的全息投影设备是2015年采购的，画面失真严重，无法开展虚拟仿真教学；AI教学终端缺口达120台，5个学生共用一台，大数据实训课根本没法正常推进；物联网实验室的边缘计算网关老旧，实时数据传输都成问题。邓校长为了这事，跑了好几次教委，想争取专项经费，改善学生的学习条件。”他顿了顿，特意看向纪检组的王书记，“江城理工大学有近40%的农村学生，这些智慧设备跟不上，不仅拖了新工科项目的后腿，更耽误了农村孩子接触前沿技术的机会。我觉得，像这样踏实为学生着想的校长，我们应该支持。至于经费问题，是不是存在分配不公，或者有人因私人恩怨刁难基层学校的情况，也希望组织能查一查。”
刘明泉的话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很多人都看向邓鑫元，纪检组的王书记也皱起眉头，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邓鑫元站起身，向刘明泉和在场的领导鞠了一躬，语气诚恳：“各位领导，刘书记说的情况属实。这份是详细的升级方案，里面有具体的设备缺口清单、预算明细、改善路径，还有237份学生和老师的签名反馈，希望各位领导能抽空看看。我可以保证，所有内容真实可信，经得起任何核查。”他示意工作人员把方案分发给各位领导。
高晓松坐在前排，脸色越来越难看。等刘明泉说完，他立刻举手发言，语气带着明显的怒气：“刘书记，我觉得您可能对情况不太了解。江城理工大学的智慧教学设备经费，我们去年刚给过一部分，用于采购10台基础款AI终端。至于邓校长说的缺口大，可能是他们学校在设备管理上存在问题，没有把经费用到刀刃上。”他话锋一转，直指邓鑫元，“而且，邓校长一直提倡‘平民办学’，是不是在设备采购上过于纠结成本，导致先进设备更新不及时，现在又想通过这种方式博取同情，争取额外经费？更重要的是，邓校长曾因工作和前同事产生矛盾，现在借设备问题发难，是不是想公报私仇，抹黑我们教委推动教育数字化的成果？”
高晓松的话像一颗石子，在会场里激起了涟漪。他故意模糊“陈明威”的身份，却暗指邓鑫元借机报复，瞬间扭转了部分人的看法。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看向邓鑫元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毕竟，陈明威刚被处分不久，大家都不想卷入这场是非。
邓鑫元没想到高晓松会这么无耻，竟然倒打一耙。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目光扫过会场，语气沉稳却掷地有声：“高主任，您说去年给过经费，我承认，确实采购了10台基础款AI终端，但我们学校人工智能、物联网等专业有300多名学生，10台设备仅够满足一个小班的实训需求，这是有据可查的。至于经费管理，学校每年的设备采购账目都会经过第三方审计，每一笔支出都对应着具体设备和教学用途，从未出现过任何问题，欢迎各位领导随时核查。”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一份材料举起：“这是近三个月的师生反馈记录，每条都有签名和日期，内容全是反映全息投影黑屏、AI终端卡顿、网关延迟等问题。如果全力推进新工科教学是‘博取同情’，按规矩管好经费是‘公报私仇’，那我宁愿担着这个名声！”
纪检组王书记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高晓松身上：“高主任，邓校长提到的经费分配明细、设备缺口核查及去年采购的10台AI终端使用情况，会后请技装处和财务处联合出具详细说明，纪检组会介入核查。”
高晓松脸色一白，没想到王书记会直接表态，连忙讪讪地坐下，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茶杯。会议继续进行，但他已经心不在焉，时不时偷瞄王书记，眼神里满是慌乱。
散会后，王书记特意叫住邓鑫元：“邓校长，你把那份师生反馈、设备缺口清单及去年的经费使用凭证给我一份。另外，关于高晓松和相关供应商的往来，如果你有其他线索，也可以直接向纪检组反映。”
邓鑫元连忙递上材料，补充道：“王书记，前两次我去高晓松办公室，都看到有建材商在场，其中两人曾参与过之前学校的基建项目，现在却频繁出现在分管智慧教学设备的高晓松办公室。更可疑的是，他们旗下有一家科技公司，去年正是我们学校10台基础款AI终端的供应商。”
王书记点点头，把材料收好：“我知道了，我们会暗中调查，你注意安全，有新情况及时联系我。”
回到学校，邓鑫元没有声张，而是召集教务处和设备处的老师，重新梳理了近五年的智慧教学设备采购记录。夜深人静时，他在办公室里对着一堆采购合同和发票仔细翻看，突然发现一个异常——三年前学校采购8套简易全息投影设备时，中标价格比同期市场上的主流品牌高出近30%，而供应商正是高晓松办公室里见过的那家建材商旗下的科技子公司。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邓鑫元心里一紧，立刻把这个发现告诉了王书记。王书记接到消息后，当即安排纪检组人员调取了该供应商的财务流水和高晓松的银行账户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