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神族,梵音居所——天音阁
精致的亭台水榭间,灵泉潺潺流淌,水面倒映着雕栏玉砌。
奇花仙葩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几只羽毛绚丽的灵雀在枝头清脆鸣叫,一派祥和宁静的仙境景象。
然而,端坐于琉璃亭中的梵音,却与这周遭的恬静格格不入。
她纤细的脊背绷得笔直,像是拉满的弓弦。
指尖无意识地反复绞着月华流云袖的边缘,将那珍贵的料子揉出了一片细碎的褶皱。
又一位须发皆白、被誉为“药宗”的老者,在屏息凝神为她探查许久后,最终只是捋着长须,沉重地摇了摇头,留下一句“老夫才疏学浅”,便躬身退出了亭外。
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梵音强撑的镇定。
“音儿妹妹,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可是身体不适?”
一个温和悦耳,如春风拂过琴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梵音猛地回神,迅速松开了绞紧衣袖的手指,指尖却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麻。
她转过身,脸上已换上了一贯的、带着几分娇柔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天珏哥哥,”她声音放得轻软,带着恰到好处的依赖
“没什么大事,只是在之前的秘境里不小心沾染了些许阴煞之气,总觉得心神不宁。便想着请几位药师来看看,求个心安罢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然观察着缓步走近的天珏。
他身着月白神袍,银线绣着繁复的祥云纹路,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容颜俊美得不似凡人,周身笼罩着一层令人心折的圣洁光晕。
他是神殿圣子,是无数神女倾慕的对象,也是她名义上最亲近的兄长。
可此刻,梵音心中却是一片冰封的荒原。
连德高望重的药宗都束手无策,难道墨星辰种下的毒,当真如此诡谲莫测,连神族的手段都无法勘破?
这个念头让她心底发寒。
天珏已走到她身边,极其自然地执起她放在石桌上的手腕。
他的手指温润,动作轻柔,一股暖洋洋的、充满生机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探入她的经脉。
梵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她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掩住其中翻涌的期盼与恐惧。
或许……或许天珏哥哥能发现呢?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亭外的流水声潺潺不绝。
片刻后,天珏松开了手。
他俊美的脸上依旧是那完美无瑕的温柔笑容,仿佛能融化万年寒冰。
他轻轻拍了拍梵音的手背,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放心吧,音儿妹妹。”他的声音温和而肯定
“只是些微气血不畅,加之灵力损耗过度,经脉略有滞涩,并无大碍。”
梵音的心猛地一沉,像是从云端直坠深渊。
天珏仿佛没有察觉她瞬间僵硬的手指,继续温言道:“我感知到你体内有一股颇为精纯的药力正在缓缓化开,滋养经脉,想必是服用了什么珍稀的灵丹。”
“好生调养几日,莫要忧思过甚,定能恢复如初。”
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湮灭。
梵音低下头,借着整理裙摆的动作,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下眼底几乎要溢出的怨毒与恐慌。
再抬头时,她脸上只剩下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委屈的柔弱。
“哦……原来是这样。谢谢天珏哥哥。”
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天珏含笑看着她,眸光深邃如星海,仿佛能洞悉一切,又仿佛什么都不曾入心。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些许调侃:“对了,音儿妹妹方才忧心忡忡,可是在担心伤势会影响了婚期?”
梵音指尖微微一颤。
“不必忧虑。”天珏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神主知晓你受伤,特令我带了‘九转还玉露’过来。待你调养好身体,婚约自会如期举行。”
梵音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迅速岔开了话题
“天珏哥哥,你……你别取笑我了。”
她顿了顿,抬起眼,眸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我听说九幽他被关进禁神渊了?他……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她紧紧盯着天珏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天珏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连唇角弯起的弧度都未曾改变,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几不可查地暗沉了一瞬。
他伸出手,动作亲昵地替梵音理了理鬓边一丝并不凌乱的碎发,指尖划过她冰凉的耳廓。
“音儿,”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平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你虽与九幽有婚约在身,但他如今灵力被封印,凶戾之气未消。禁神渊煞气浓重,你神魂有损,离得太近,恐被其戾气所伤,于你修养不利。”
他微微俯身,靠近了些,目光落在她强作镇定的脸上,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你只需安心静养,耐心等待。”
“属于你的,终归会是你的。定能得偿所愿。”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微重,像是一种承诺,更像是一种警告。
梵音的心彻底冷了下去,如同浸入数九寒冰。
她听懂了,在他和神主眼中,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需要乖乖待在棋盘指定位置的棋子。
强烈的屈辱和愤怒在胸腔里冲撞,几乎要冲破喉咙。
但她知道,她不能。
她猛地低下头,再抬起时,脸上已换上了一副被宠坏的、带着点任性和高傲的神情,红唇微微嘟起:“哼!天珏哥哥,你不疼我了!”
她故意扬起下巴,语气娇蛮:“要是那九幽真的在禁神渊被磨成了个没用的废物,我才看不上他呢!我梵音的夫婿,自然得是这天地间最强大、最尊贵的男子才行!”
她的话语带着少女不谙世事般的娇憨,仿佛真的只是在挑剔未来夫婿的实力与地位。
天珏闻言,朗声笑了起来,笑声清越,带着显而易见的满意。
他伸手,宠溺地揉了揉梵音的头顶,如同安抚一只闹脾气的小兽。
“你呀,心思还是这般跳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收回手,理了理自己的袍袖
“过几日,我要随父亲前往神主宫殿商议要事,届时若有机会,我便向神主请示,带你去远远看上一眼,让你安心,可好?”
“真的吗?谢谢天珏哥哥!”
梵音脸上瞬间绽放出明媚甜美的笑容,宛如春花初绽。
然而,那笑容在天珏转身离去,身影彻底消失在缭绕的仙雾之后,便如同遇到风雪的娇花,迅速凋零、凝固。
嘴角完美的弧度垮塌下来,眼神变得冰冷而空洞,深处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怨毒。
棋子!自始至终,她都只是一枚棋子!
家族需要她维系与强大神族的联姻,天珏和神主需要她来牵制九幽!
有谁真正在乎过她梵音这个人?
有谁关心过她身中剧毒、朝不保夕?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覆盖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那里没有任何异样,甚至灵力流转都感觉不到丝毫阻碍。
可正是这种“正常”,才让她毛骨悚然。
墨星辰种下的毒,就像一条隐于暗处的毒蛇,潜伏在她身体的最深处,无声无息,不知何时会突然暴起,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墨星辰……”
她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这个名字,娇嫩的红唇被咬出了一排清晰的牙印,眼底是彻骨的寒意与疯狂。
“一个月……你若敢不来……”
“若我毒发身亡……我便是拼着神魂俱灭,也定要拉着九幽一起……为你陪葬!”
疯狂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原本精致绝伦的面容,因这极致的情感扭曲,显出一种近乎妖异的狰狞。